雪愫

 
作者：李占吉

我喜欢冬天，因为冬天有雪。冬天最抒情的时候，也就是下雪的时候，有雪的时候。
盼望已久的雪，终于来了。看那一片片雪花，伴着寒风若一只只白色的蝴蝶，煽动着冬之灵韵，跳上姑娘长长的睫毛，铺满高低不平的房檐，顷刻之间，大地披上银装，枝条似蜡，雪树银花。一片片雪花繁茂地飘着，蓬勃地飞着、旋转着、闪烁着，像银蛇狂舞，像梨花闹春……
晚饭后，我如往常一样漫步在住宅小区的路上，在这茫茫的雪中，任由雪花温柔地在耳边呢喃。这时候，我却忘记了寒冷，而调皮的雪花会尽情地扑在脸上，如同稚气的孩子向你倾诉着冬天的气息。再细细品味一下那六角形的雪花：精致、神奇、美丽，充满了灵感，含在嘴里，一丝凉爽，沁在心底。我对雪有一种特殊的情感，这种情感往往跨过时空的邃道，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。
当我刚刚记事的时候，就喜欢冬天，喜欢冬天的雪。下雪的时候，父母不准幼小的我跑到庭院里，没办法我只好在炕头上，扒着窗台透过窗子的玻璃往外看雪。雪花徐徐飘下，如芦花，似柳絮，又像轻悠悠的鹅毛，无尽无休的飘着；像一个个身着白色薄沙裙的娇小姑娘在舞蹈。下大雪时，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，一簇簇、一朵朵，似白蝶，像梨花，漫天飞舞；风大时，雪花左飘右扑，忽而猛射直下，忽而冉冉飞洒，扑向大地，挂在树上，洒落在屋顶，降落庭院里，拥入窗隙中……我目不转睛地看飞舞的雪花，凝神静听沙沙的声响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感到万般的神奇。
60年过去了，上小学的时候，记得一年级上册语文课本最后一篇课文就是写的下雪，内容是：下了一夜的大雪，地上白了，房上白了，树上白了……儿时的课文是那样地契合我的心里。我真的很佩服当时的语文编辑们。光阴荏苒，岁月的潮水不断地冲刷着记忆的河床，语文课的课文奇迹般地沉淀。由于对雪的情愫，至今仍然清晰如初。雪后，田野、房屋、地面都银装素裹，彷佛铺上了一层厚实的鸭绒大地毯。树枝上也挂满亮晶晶的毛茸茸的雪花，连树皮的皱纹也填平了。龌龊的阴沟、肮脏的粪堆，完全在冰雪寒风中覆没了。平时黑黢黢的夜，有了雪后把暗冲淡，把院落映明，她才消歇了人间的烦嚣和骚动，整个世界都变得哑然无声。于是，人们沉沉坠入甜蜜的梦乡了。
蒙蒙的天穹如同夏天雷雨前的景象，要下雪了。开始大多不经意的，稀疏而细碎的、一朵两朵的飘洒，或是雨夹着雪花，或是雪粒飘下，渐渐地便是大朵大朵地旋舞起来，如诗人夸张的“雪花大如席”。那种漫天飞舞，铺天盖地的气势和姿态，是人间什么都比不了的。在童年，常常忘记一切，痴痴地站在雪中，任雪花飘洒，任雪花裹挟，以至眼睫毛都被雪花粘满。我眯起眼睛，张大嘴巴，任雪花飘进口中，飘进衣袖，然后很快溶化，进入肌肤，那种凉凉的冰浸玉润的感觉，使我完全与雪融为一体。尽管寒洌异常，但那气味是甜润的、鲜洁的，使心底潜行的暖流频然激荡。
记得六七岁上了小学以后的年纪，一下雪，我就同哥哥一起扫雪了。早起后，见下了雪，无需父母安排，便自动地拿起扫帚和刮雪的刮筢，先上房（平房顶）清扫屋顶的雪，寒冬腊月，以防冻坏屋顶。连伯父的房屋共八间，有时我一人清扫，要一气哈成；虽是数九寒天，扫起雪来身上暖烘烘的，甚至汗津津的，头上冒着热气。扫完屋顶，在清扫院子，把雪堆的一堆一堆的，待有时间一筐筐背至院外路旁的土坡上，场场雪如此，年复一年。
每当冬季来临，下雪的日子是孩子们最欢悦的时光。庭院、胡同、田野，处处都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记得儿时，每逢雪天，我都不顾母亲的呵斥，与小伙伴们一起在风雪中，堆雪人，打雪仗，捉迷藏，忘情地在雪地里追逐玩耍，玩累了，口渴了，抓一把雪塞进嘴里，透心的凉，无比痛快。脚跳热了，手搓红了，是雪，使我懂得了“洁白”二字；是雪，让我尝到日子的芳香。
从北国故土到西藏世界“屋脊”，那里是雪域，那里是雪的世界。那里一年四季如同北国的冬天，一年四季雪花纷飞，不仅是寒冬腊月，就是三伏盛暑的季节也雪花飘飘。巍峨的山峦常年被积雪覆盖，终年戴着一顶白帽子，山顶白得雪光发青，当阳光照射时，银光闪闪。就是深幽的峡谷中和空旷的草地上，也有半年的积雪不化；所以半年的时间里，山是白的，谷是白的，草地是白的，一切都是白的。你置身其中，日日由厚厚的雪源包围，如同生活在童话世界里，深浸在纯洁的幻梦里。我不知多少次冒着风雪，不知多少次骑着马驰骋在雪的原野。
雪，是一首淡而隽永的诗，寒风中摇摇摆摆，从容不迫，用律动的语言，抒发着自己的那份纯洁、美好的情感；雪是一首美丽的歌，歌声中，童年故乡的人们到自己的屋里，在那煤火炉旁听壶水讲那神秘的童话……旷野白茫茫，天空白茫茫，这是世界的底色。走过春之多情，夏之疯狂，秋之沉闷，雪使冬天变成情感之库，使农民的心里充满憧憬，使我的思维充满了李白和杜甫的诗意。
没有雪的冬天，是残缺的冬天，是令人遗憾的冬天。让我的思绪随那白色的小精灵，走入一个纯洁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