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年前,没有电扇,更没有空调。进入三伏,母亲便手不离蒲扇了。那时,蒲扇是母亲的待客之道:客人来串门,打招呼的同时,母亲递上一把蒲扇,凉风在蒲扇的摇摆中流动,驱走了燥热。
刚买回来的蒲扇是秃边儿的,扇不到一个月,就会开裂破损。为了用得更长远,母亲用碎布条给蒲扇包上边儿:白地儿蓝花儿、小针儿细线儿、均匀的针脚……美观耐用的蒲扇让村里人纷纷效仿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晚饭后,一家人在院里乘凉。天幕上,宝石样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。池塘里的蛙声连成一片,蟋蟀在角落里长鸣短叫,蝉也不甘落后地扯着高嗓门……皎洁的月光洒满小院,我们在斑驳的树影里打上一堆蚊烟(点燃柴火,上面覆上湿草沤烟,用来驱蚊),坐在小板凳上,一边乘凉,一边听母亲讲故事。母亲摇着蒲扇,送来阵阵凉风的同时,蚊子也远离了我们。《猪八戒背媳妇儿》《孙悟空三借芭蕉扇》《济公和尚》等故事,听得我浮想联翩。月上树梢儿的时候,我们才进屋睡觉。
伏天中最难熬的是中午。大人们劳累半日,下午还要上工,对于他们来说,午睡就显得极为必要。可是,小孩子的心思却是到清凉的河里洗澡、到树林中捕捉藏在绿叶之中的鸣蝉。母亲哄我午睡,一边扇扇子,一边讲故事。可是,黏糊糊的炕席、不断冒出的汗珠让我躺不住,母亲生怕我又溜走,左手攥着我的手腕,右手摇着蒲扇,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故事……当蒲扇摇摇停停、母亲嘴里的故事变成细微的鼾声时,我便悄悄地爬起来,溜下炕,踮着脚儿走出家门,到东大道与小伙伴儿会合……
母亲的蒲扇不仅能驱蚊驱暑,还有很多用途。火不旺时,用它扇几下,火苗子便突突地蹿起来;灶坑儿里的烧山芋熟了,母亲用蒲扇托着送到我们手中;烈日下,母亲把蒲扇遮在头上;噼里啪啦的雨中,蒲扇就成了雨伞;田间地头上,蒲扇又成了母亲歇息的坐垫……
用得久了,白中泛黄的蒲扇变了色,变得与母亲胳膊的颜色很相近。渐渐地,蒲扇老了,古铜色的扇把纹理中浸满了汗渍,圆润的扇骨中透着坚韧,扇叶间的褶皱里积攒了很多灰尘。当碎裂的扇叶已经扇不出多大风时,“啪嗒啪嗒”的响声中透着无奈。然而,母亲又给它派了一个用场。把两根木棍扎成十字架形,竖在稻田里,在横着的木棍两端各系一根绳子,把破蒲扇拴在绳子头上。风起时,蒲扇随风摇摆,成了驱赶麻雀的“稻草人”。
如今,虽有了电扇、空调,可母亲还是喜欢扇蒲扇。今年五一,我看到蒲扇的扇面已经裂出几道缝儿,想给她买一把新的,可她舍不得换:“有人说东西是新的好,可我还是舍不得你爸给我买的这把蒲扇,虽然他已经去世两年多了……”母亲喃喃地说。没想到,5月14日母亲突发心脏病离世,母亲走后,我留下了那把蒲扇。蒲扇摇动,暑热中,一股清凉的思绪汩汩而出……
齐士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