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马皆是浮云

清康熙年间，在定州一隅有一处黑龙泉，泉边住着一户人家，夫妻二人男耕女织，乐善好施，很受村民们欢迎。可遗憾的是妻子一直没有生育，找了很多郎中也瞧不出病来，急的丈夫张三每天眉头紧皱，茶饭不思。后来听说定州城内的开元寺求签很是灵验，夫妻二人便急急赶到了开元寺。
定州开元寺始建于北魏，历经唐宋元明清几个朝代，一直备受皇室重视，成为北方著名的大寺院之一。赶来当天，张三夫妇添了香火钱，诚心跪拜后，抽中了一个签，内容为“来春久雨结硕果，历经三生人自浊；一朝黑龙得相助，马奔人贫还复路。”张三夫妇一辈子种田，没有什么文化，不知签意何解，便找到了主持僧人寂贵。寂贵和尚接过签后端详了二人一番，开口道：“因为前世的原因，你夫妻二人只能来年谷雨后得子。此子长大后如遇贵人相助则会财运亨通，至于后半生究竟如何，还待天机而定！”说完，老和尚闭起了双目，不再理会二人。
见老和尚说的半清不透，夫妇二人在疑惑中转回了家。然而，就在第二年的谷雨过后，伴随着一场春雨，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黑龙泉上空，然而人们没有看到，此时泉水隐隐作响，一条黑龙若隐若现，眨眼之间又潜进了泉底。张三夫妇喜得贵子，很是高兴。想到自己叫张三，老和尚又说三生什么的，干脆给儿子起了个名字：张三生。
张三生自幼聪明伶俐，很多东西看过后过目不忘。看到孩子有这样的天赋，夫妻二人把省吃俭用的钱拿了出来，让十二岁的三生到附近读起了私塾。当时，学生们主修的是四书五经，满口之乎者也。张三生学习知识很快，悟性极强，文绉绉地词汇张口即来，部分学生嫉妒张三生，暗地给他起了个绰号：酸秀才。
张三生长到十五岁时，父母一次外出砍柴遭遇盗匪，被打成重伤，医治无效后双双抱病身亡，张三生状告衙门无果看淡了世态炎凉，从此一蹶不振，生活也日益潦倒起来。期间，村里的刘老汉时常前来看望张三生，并带来一些吃食。三年后，张三生学会了酗酒，整日喝得醉生梦死，父母留下来的一点微薄家产也早已败得精光，刘老汉对此只能摇头叹息。
一天深夜，月光如水。酒后的张三生睡梦中突然看到天际霞光万道，一条黑龙腾云而来，张开大口咬向自己。张三生被怪异的梦境吓醒，惊魂不定，此时突然听到院内有“嗷、嗷”的叫声传来，便壮着胆子来到了院间。张三生借着月光一看，一匹黑马骨瘦如柴，浑身皮毛脏乱不堪，正围着院子来回踱步。“哪来的脏马？”张三生随手拾起一根树枝丢了过去，可黑马“踏踏”的刨起地面，树枝抽在身上浑然不觉，也不肯离去。见此，张三生不再理会，返回屋内继续睡起了觉。
第二天一觉醒来日上三杆，张三生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的怪事，急忙跑到院里一看，黑马早已不知了去向，也就不再理会。谁知当天晚上黑马再次返回院里，如此几天往复，张三生便对黑马亲近了起来，抚摸着马头说道：“既然你不愿走，索性就留下来吧，正好和我做伴！”听到这话，黑马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，如同皎月破云，珠匣乍开。两个月后，令张三生吃惊的是，自己并没有喂过黑马什么，可黑马的身体却日益健壮起来。此时的黑马四肢修长，蹄质坚硬，骨骼坚实，毛色顺滑，活脱脱就是一匹宝马良驹。想到自己无意间得了一件宝贝，张三生喜不自胜，对黑马更是爱护有加，亲密无间。
一天深夜，迷糊中的张三生感觉有人在叫自己，醒来一看，屋里除了黑马并没有旁人。在张三生疑惑之时，黑马吐出了人言：“三生，别看了，是我。”“什么，是你，你在说话？”张三生吓了一跳。“没错，就是我，”黑马点点头说：“其实我就是黑龙泉里的黑龙，我是因你而来！”“什么，因我，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“哎，说来话长了。我本就是生活在黑龙泉底的一条黑龙，从来不索人性命，有时孩子不慎掉入水中，我也会把他们送上岸边。这里的大块苇田、稻田和果林，因为我的守护，而成了江南水乡的风光。宋代的大诗人苏东坡在定州任知州时，酿造的中山松醪酒，就是用的这里的水。在你三世之前，曾是考取了功名的秀才，心地十分善良。那年春季谷雨季节，定州方圆300里大旱，百姓无法播种移苗，纷纷到黑龙泉边求雨，我情急之下私自调动黑龙泉水降雨，受到龙王惩罚，他派出虾兵蟹将捉拿于我，我没有办法变成金鱼打算逃脱，此时被你发现寄养在家中。而你因此受到牵连，三世父母早亡，生活穷困潦倒。我自己则被锁链加身，被困泉底300年。而今三世已过，这一世被降为黑马助你摆脱命运，而我会在功德圆满后重新变成黑龙返回黑龙泉！”“那你现在不就是神马了？”张三生问道。“也可以这样说吧！”黑马显然对现在的身份有些不大认同。
知道了来龙去脉，张三生想起了今后的生计，做什么好呢？“要不你做木材生意吧，我帮你跑运输！”神马说道。于是，张三生听从了神马的建议，向刘老汉借了钱买了马车跑起了运输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由于神马日行一千，夜行八百，又不用吃草料，张三生的木材生意逐渐走上正轨。此后，张三生又购进许多马匹，生意越做越大。有了本钱，张三生开始享乐起来，他依据黑龙泉优美的自然景观，招集能工巧匠盖起了高大宅院，名为“张员外府”。此后，张三生又相继娶了妻妾，招进多名丫鬟、仆人轮流伺候。清晨，每当张三生拥着妻妾站在楼阁之上，远望黑龙泉云蒸霞蔚，近看波光闪闪，心中不禁生出阵阵得意之色。
然而，舒适、奢侈的生活没有止住张三生野心勃勃的脚步。到了三十岁时，张三生为了积累更大的资产，开始勾结地方官员和黑恶势力贪敛民财，致使周边百姓负债累累，有的甚至妻离子散，家破人亡。看到张三生恶行与日俱增，神马赶紧劝告张三生返回正途，张三生对神马厌烦起来：“你前三世欠了我的债，这一世就是来助我飞黄腾达的，其他的事情你少管！”面对张三生的横眉冷对，神马觉得自己和张三生的关系已渐行渐远。日复一日，张三生的恶名迅速传开，成了百姓谈之色变的“恶员外”。
也许是上天有意惩罚自己，不惑之年的张三生依旧没有子嗣，这让张三生异常恼火，面对众多妻妾时常大发雷霆，因为些许小事更会对丫鬟拳打脚踢。这一天，张三生外出应酬，看到一个十六、七岁的小姑娘正在泉边洗衣服，模样长的异常清秀，俏丽，顿时萌生了爱意，打听之下，原来是曾经救济过自己的刘老汉的孙女翠莲。张三生立即托人去刘老汉家说媒，刘老汉一听立即火了起来，以前自己讨饭来到黑龙泉附近时，曾经得到了张三生父亲的帮助，所以自己一直心存感恩。他张三生都40多岁了，不仅妻妾成群，而且还恶名在外，现在转过头来又打起自己孙女的主意，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！得知刘老汉竟然拒绝了自己求婚，张三生一气之下派出下人将刘老汉活活打死，翠莲逃跑时被逼得走投无路，“扑通”一声跳进了黑龙泉。
刘老汉的惨死，翠莲的跳河自尽，让神马对张三生彻底失望。深夜，神马暗下决定：“我今世的债已偿还到了尽头，此地不留也罢！”说完，只见张三生院内一道黑光冲天而起，迅速落入黑龙泉消失不见。第二天清晨，听了下人汇报，张三生在马棚见了倒地不起的神马，内疚了一阵后，便吩咐下人把黑马草草掩埋在了黑龙泉边。神马死后，张三生的生意开始每况愈下，期间更是得罪了朝廷权贵，全部家产被缴充公，众多妻妾丫鬟自谋生路。张三生只好找人救济，然而，周边的百姓除了拍手称快外，谁还会给张三生半口东西。无耐之下，张三生只好流落他乡，四处乞讨。
十年之后，已是风烛残年的张三生柱着拐杖再次辗转回到了黑龙泉边，原本高大的宅院早已被大片的稻田所替代。站在埋葬神马的坟丘前，张三生老泪纵横，大声叹道：往事随风而去，神马皆是浮云也！渐渐地，张三生躺在黑马身边睡着了。睡梦中，他梦见了自己的下一世，那时的他经过了7年的寒窗苦读，在定州贡院考取了功名───秀才。
多年过后，人们早已不再记得张三生这样一个人的名字。然而，黑龙泉，却实实被人们保留到了今天。